在身后合上舱门，克瑞拉的双手防备地靠在胸前，用充满敌意的目光盯着眼前这个盛装的美少女。
哥特风的紧身连衣裙，短短的黑发和雪白的肌肤互相衬托，眼球黑得没有光泽，给人一种天生的恐怖感。加上浓密的眉毛和深红的嘴唇，不由得让人以为看到了恶魔。
“打扰了，我的名字是薇薇安。”
似乎是看透了克瑞拉的心思，少女用没有抑扬顿挫的声音自我介绍，接着她礼貌地微微低了下头。
“我是恶魔的代言人。”
薇薇安——
拉克西丝女士宣称失踪的罗尔夫队的其中一员。
最近才听文森说过。
“你是罗尔夫队的……”
“就是我。”
薇薇安眯起眼睛。
惨白的船舱中只看得到她白得几乎是病态的面容。
那相貌美是美，但不是可爱或者舒适的美，说是一种恐怖的美更为恰当。
克瑞拉很不自在，不由得退了一步。
是不是……应该把文森叫出来？
“你们不是失踪了吗？为什么在船上？”
“没有失踪。只是切断了和奈特的联系。”
奈特本部和外勤人员的联系方式本来就过于简单，一般都是外勤人员主动联系奈特，这边主动切断联系的话，奈特除了派遣搜索队以外根本没有别的办法主动取得联系。
“故意切断联系？！”
“正是如此。”
“为什么切断联系！”
“为了找到宝藏。”
“既然如此，是时候打电话让拉克西丝女士不用担心了。”
克瑞拉掏出衣兜里的手机。可是现在在大西洋上，手机没有信号。
她咬住嘴唇。
观察者的直觉不断触摸她的心脏，告诉她前面有危险。
似乎撞上了海浪，船突然晃起来。
克瑞拉脚下失去重心，立刻扶住墙壁。
通道里的灯黑下去又亮起来。
就在克瑞拉以为敌人发起攻击的时候，骚动停止了。
船身的摇晃似乎没对薇薇安造成任何影响，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甚至没有扶一下。
“只是海浪……”
薇薇安轻描淡写地跳出刚才的话题。她向克瑞拉递了个眼神，一边转身走掉。见克瑞拉没跟上，她停下脚步，用不太友善的目光看回来。
“去看表演吗？”
克瑞拉只走了一小步，然后看向旁边的房门。
最好叫上文森……
“知道米洛塔的下落。最好先不要让文森知道。你不想让他身陷危险吧。”
听了这句警告，克瑞拉更加犹豫了。
本来就不该上这条船来，万一知道了米洛塔在某个更危险的地方的话，文森肯定又要义无返地去了。
薇薇安是奈特的人，暂且相信一下也没问题吧。
文森很累了，打听米洛塔的下落这种我还是做得到的，更重要的是不能让他再陷入更多危险当中。
点头之后，克瑞拉保持三步左右的距离走在薇薇安身后，在迷宫般的通道里穿行。
最后，薇薇安来到游轮的剧院。
里面听起来正在上演节目，震耳的音乐声和欢呼声隔着金属门也能听见。
薇薇安推开门，欢呼声却消下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宁静。
聚光灯在舞台上打了个明亮的圆圈，观众席这边黑乎乎的一片。
人好多，一眼看去全是人头。
薇薇安很快找到过道，走到最前面的一排座椅。
观众早都坐满了，只有两张座椅空着，似乎是提前预留的。
薇薇安走到其中一张坐下，邀请克瑞拉坐她旁边。
屁股刚刚落下，舞台上的灯光消失。
克瑞拉惊恐地站起来。
圈套吗？！
舞台的灯光马上又亮了，舞台上出现一个穿燕尾服的男人。
他对观众鞠了一躬，笑容满面地合上手掌，宣布接下来的节目是魔术表演。
话音刚落，台下爆发出气势磅礴的掌声。
趁着大家的注意力被魔术师吸引过去时，克瑞拉再次坐下。
她无法平静自己的心情，虽然不是在表演，但是好像比台上的魔术师还紧张，心跳不止，如坐针毡。
旁边的薇薇安悠闲地并着腿，双手抱拳放在腿间，丝毫不关心周围的变化。
克瑞拉做了个深呼吸，鼓起勇气之后，决定对薇薇安搭话。
“米洛……”
薇薇安的眼神突然阴沉下来。
“米洛塔是我们绑架的。”
随着薇薇安合上嘴唇，全场鸦雀无声。
表演开始。
魔术师把小丑牌竖在手里，走到观众席里请前排的一个观众在牌的白色的一面写了个名字。
“为什么绑架米洛塔？”
“你的问题很奇怪。”薇薇安目不转睛地盯着舞台上的魔术师，“你讨厌米洛塔，她不在了你不是应该安心吗。”
“胡说八道！”
意识到了自己的声音过大，克瑞拉赶紧收声。
台上的魔术师手一翻，小丑牌不见了。
“明知是陷阱，喜欢的人还为了别的女人置身危险。你能开心吗？”
过了一秒，克瑞拉才反应过来“喜欢的人”是指文森。
看到文森为了米洛塔而登上这艘危险的船，克瑞拉的心里确实不好受。
“别开玩笑了，文森和我是兄妹关系……”
“我说文森了吗？”
魔术师用侧身面对观众，保持着一种微妙的站姿。
他的手腕一下一下地翻，手掌里一张一张地变出扑克牌。
克瑞拉低下头，把羞红的脸藏到黑暗中。
不可否认，说到“喜欢的人”的时候，她脑海里第一个浮现的人就是文森。
薇薇安依然优雅地转过头来，洁白的脸庞凑到克瑞拉鼻尖按前面很近的地方。
“我们的队伍陷入了困境，想借助文森的力量找到海神的宝藏，然后抢功。”
“还真是卑鄙的想法哪。”
“抢功是肯定的。不过我们不会对米洛塔下手。请记住这一点。”
魔术师变到最后一张牌，竟然就是刚才被写过名字的小丑牌。
对观众微笑之后，他用两根手指夹起小丑牌，帅气地扔向观众席。扑克在空中飞速旋转，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凭什么听你的！你们利用文森想干吗！”
从薇薇安刚才的话看来，她还有一层潜意思在里面。
“我们只找到了宝藏谜语的后两句，前两句找不到。告诉我们前两句，我保证你们今晚就见到米洛塔。”
“你这是威胁！”
“为了完成任务。”
“太可笑了，刚才不是说不用担心她的人身安全？”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克瑞拉的怒气染红了脸颊，“你刚才说不用担心她的人身安全，现在又拿她出来威胁我们，你到底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她的安全不用你们担心，但是你们找不找得到她由我们决定。”
“你——”
克瑞拉气得说不出话来。
薇薇安持有人质，主动权永远掌握在他们那边。
薇薇安冷冷一笑，双手抱在肉量丰足的胸部前面。
克瑞拉不知道什么宝藏谜语，她仅仅记得两句提示亚特兰蒂斯的位置的谜语——
在大洋的尽头，她凝视着新世界的航道。
只是两句暧昧不清的提示。 如果它同时也是宝藏谜语，那就更不能告诉薇薇安。
魔术师从衣兜里摸出来一张牌，还是那张写过名字的小丑牌。
观众发出惊奇的感叹声，似乎不太明白为什么被扔掉的牌回到了魔术师的衣兜里。
“我拒绝。”
克瑞拉态度明确地回答。
“是吗……”
薇薇安眼中带刺地挤了下眼睛，一瞬间又变回无所谓的眼神。
魔术师双手一摊，扑克牌飘落如下雪。每一张牌都是小丑牌，每一张牌上都有刚才的观众的签名。到底哪张是真货哪张是假货已经搞不清了。
“文森没告诉过你吧，把你和文森带来真世界来的就是我。在我面前你们没有胜算。”
听到这话，克瑞拉的内心传来一声巨响，仿佛巨石击中心脏。
关于来到真世界这边的经过，她没有清晰的记忆。零星而模糊的记忆片段里，她只记得一伙猎人冲进了家里，父母被弑杀之后，文森拉着她的手逃到森林中，还差点被猎人射击。最后是被文森保护在怀里，恢复意识的时候已经到了奈特。
虽然不记得具体的过程，不过来到这边以后文森温柔地说过：
——“是善良的恶魔代言人拯救我们的。”
克瑞拉无法冷静情绪。
眼前这个面无表情的女人，就是那个善良的恶魔代言人吗？
鼻子被什么纱质的布片包住，布片里好像被涂上某种粉末，有股药味。
下一秒，身体不听使唤了。
手指脱力，视野变得模糊，魔术师手里白拿出来的扑克扩散成了雪花一样的白点。
失去意识之前，最后听到的是薇薇安那没有语调的声音。
“搞定了，带上飞机……”
******************
也许是因为满脑子想的都是克瑞拉的关系，梦境里的文森回到了宾夕法尼亚州的小屋——他和克瑞拉住过的温暖的家。
克瑞拉只有五岁，那时还没有留孩子气的双马尾，还是一头好看的流苏。
小克瑞拉气鼓鼓地嘟着嘴，瞪着眼睛，眉毛皱成倒八字。
不用说，那样子一定是生气了，文森自己就是妹妹生气的原因。
小时候的妹妹真可爱……当然现在的妹妹也很可爱。
看着那圆圆的鼓起来的脸，所有的不满都烟消云散。
“小笨蛋，是我不对，快别那个样子。”
文森挂上微笑，爱怜地摸了摸克瑞拉粉嫩的脸蛋。
正在气头上的克瑞拉反而被这个动作激怒，啪地拍开他的手。
“笨蛋！你才是笨蛋！美人鱼就是有！人家就是要看美人鱼！”
都说那是童话故事了……
换做是七岁的文森，一定会这么回答。
不，当时的他就是这样回答的。
不禁为那个时候的不懂事发出感叹，为什么当时要破坏克瑞拉纯真的梦想？
但那是十年前的事了，经历过这么多以后，文森用十七岁的思考方式回答克瑞拉——
“不用担心，真世界有各种各样的奇异的存在，说不定也有美人鱼。”
“真的吗？”小克瑞拉的表情多云转晴，“好想看……带人家去看美人鱼了。”
“嗯，我保证，一定带你去看美人鱼。”
——“嗯，我保证，一定带你去看美人鱼。”
说这句话的文森与小时候的他的影子重合了。
虽然不是一字一句都与小时候说过的一样，但是确实做过类似的保证。
是啊……我向克瑞拉保证过，一定带她去看美人鱼。
这时，兄妹之间的对话对话被敲门声中断。
猛烈而急促的敲门声，好像要把门板掀掉一般。
“呜呜~”
受到惊吓的克瑞拉躲到哥哥身后，两只小手仅仅攥着他的衣襟。
文森下意识地走上前，怒视着家门。
“别怕，奇奇，有我在……”
他听过类似的敲门声。
那是两年前猎人造访他们家的那天，破门之前的敲门声。
那个时候的文森十五岁，不过这是梦境，似乎把七岁和十五岁的往事混淆了。
那时的他还不是观察者，但还是把妹妹保护在后边。
两年过去了，现在的文森已经获得了观察者之力，不再需要害怕猎人们。
“来吧，我不怕你们——”
一边咆哮，文森在沙发上惊醒过来。
背后有汗水冒出来，黏黏的。他并不是睡梦中盗汗的体质，应该是被恶梦惊吓后的虚汗。
他坐起来，发现身上多了条毯子。
梦里听到的那急促的敲门声再次传来。
不管是谁在外面敲门，从那催人的节奏听来，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带着不好的预感，文森走到门后看猫眼。
敲门的是奥兰，他一脸惊慌失措的表情，敲两下门又拉两下门把手。但是门没有打开，好像是被从里面反锁了。
文森把手伸向门把手，一拧，咔哒一声，门把手没转。
违和感加重了。
他做了个深呼吸，活动了指关节之后，再次握住门把手。
伴随着咣当的声音，整个门把手被拧了下来，铁门吱嘎一声开了。
“不好了，文森！”
趁着门开的当头，奥兰顺势扑进客房，和文森撞了个满怀。
文森静静接住奥兰，随后把他推开一臂的距离。
“冷静点，怎么了？”
“克瑞拉……他们对克瑞拉下手了……人好多我不敢轻举妄动……克瑞拉她……”
奥兰语无伦次，说不清楚状况。
文森已经不想听具体过程了。不管克瑞拉发生了什么，总归是不好的事。
他咬紧牙关，摇着奥兰的肩膀。
“在哪里！克瑞拉在哪里！”
“不知道，距离太远，只听到好像要带上直升飞机……”
奥兰的话还没说完，文森已经推开他跑了出去，沉重而急速的脚步声响彻船舱。
“等——文森！”奥兰少见地用命令的语气叫住文森。
他手里拿着最后一瓶多拉斯水，就是文森交给他的那瓶。
“谢……谢谢！”
文森心怀感激地接下水袋，他脑海里的每个画面都是克瑞拉，舌头也变得笨拙了。
“快去！没时间了！”
文森被惊醒，哦哦地转身，再次加速。
说到直升机，那只可能是一个地方。
白天巡逻的时候已经确认过了，美人鱼号上只有桅顶停着直升机。
离开船舱，跑上甲板，已经能听到直升机机翼转动的声音了。
文森加快步伐，直奔桅顶。
直升机场靠近船头，爬上桅顶的楼梯则靠近船尾，中间隔着上百米的距离。
朝着直升机靠近，机翼带来强烈的气流推得他无法前进。
起飞中的直升飞机气势逼人，光是那极具压迫感的噪声就有让人打退堂鼓的冲动。
机翼的转速已经非常快了，渐渐发出“句——”的高长声线。
想顶风接近直升机是不太可能的。
他用眼角扫视桅顶，试图找个避风的通道。
看来看去，也只有游泳池。
风也许能搅动游泳池表面的水，但是拿深处的水没辙。
文森跳到池里，开始的感觉并不是冰冷，而是火烧一样的滚烫，很快便化为刺骨的冰寒。
水是比空气更好的声波介质，随着机翼的飞速转动，在水里听到的咣咣声简直可以用雷响来形容。
从游泳池另一头上岸，直升机的起落架已经离开地面，飞机正在空中调头。
机翼带来的下沉气顿时把文森吹倒在地，池边的水和沙子朝着飞机飞走的反方向跑。
水在文森的皮肤表面结了冰，衣裤也冻住了，好像被锁在铁衣里一样，行动很不自在。
顶住风力，文森跳上桅顶的机场，看准机身跳了过去，在最后一秒朝起落架挥出手去——但是还是被下沉气流推了一下，只有一只手勉强扣住起落架。
机场和游轮就这样远去了，剩下的只有飞机起飞带来的失重感和劲吹全身的寒风。
离开游轮之后，直升机迅速转向东方。
文森单手吊在起落架上，摇摇欲坠。由于离心力，身体变得好沉，手指头一下滑掉两个。仅剩的三个指头承受着全身的体重，要不是有观察者的力量的话早都断掉了。尽管如此，三个指头还是坚持不了多久，掉到大西洋里也只是时间问题。
飞机再次改变方向。
起落架传来一股向心力，刚才一直没用上的另一只手趁势抓住起落架。
有了两个着力点，终于抓牢身子。
文森露出阴险的笑容。
……好戏现在在开始。
他大大地吸了口气，憋在肚子里，接着像玩单杠一样来回荡漾。
前后荡了两三次，他突然发力，巧妙地利用荡起来的膝盖锤击直升机侧面的玻璃门。
一下过后，密集的白网沿着被膝盖撞到的地方扩散开来。
再次荡到飞机下面，屏住呼吸之后高高跃起身子。
膝盖击破玻璃门的同时松开了手，身体落进机舱。
也许是来势太突然，戴着头盔的飞行员和另一个戴着头罩的男人被吓得不轻，都僵在原地。
门被破坏，机舱外面传来猛烈的吸力，直升机里没有被固定的纸片杂物唰唰被吸到舱外。
“克瑞拉！”
文森半蹲在地，一边呼唤克瑞拉的名字，一边确认机舱内的情况。
头罩男旁边座位上有个红发身影，那就是克瑞拉。
太好了，果然在这里。
头罩男刚刚举起枪，就被文森夺过去，随手扔出飞机。
飞行员拔出的手枪也遭到同样的处分。
头罩男从后面扑了过来，文森敏捷地蹲下身子，只用了一记上勾拳就让头罩男失去意识。
接着，文森以银刺横在飞行员的脖子附近。
飞行员的驾驶技术还用得着，不能把他打晕。
“飞回去！现在！”
好像因为恐惧过度，飞行员瑟瑟发抖，没有答话。
“飞回去！”
银刺的剑刃贴近了，飞行员的脖子被割出一道血痕。
敌人的身份什么的是之后考虑的事。现在离游轮太远了，飞在无边的大西洋上空对文森来说没有任何优势。
控制了飞行员之后，他回头看了一眼克瑞拉。
克瑞拉半闭着眼睛，两眼无神地盯着天空，像个无力的玩偶一样趟在那里。
就在文森走神的那一两秒，飞行员按下座椅下面的按钮，启动弹射装置。
强大的推力直接把飞行员抛到机舱外面，文森则被反方向的冲力弹射到机舱尾部。
背后传来巨大的冲击力，失去控制的机舱开始原地转圈。
文森的眼前天旋地转，脚下找不到平衡。
他没有驾驶直升机的技能，这样下去直升机很快就会坠海。
从高空掉到冰冷的大西洋里和掉到水泥地表面没有区别。
电影里，从飞机跳到水里就没事了的画面全是假的。
即使身为观察者之躯，文森还是不敢肯定自己能不能承受这份冲击。相比之下，尚未完成转化的克瑞拉很有可能在海面摔个粉身碎骨。
“克瑞拉……”
文森扶着靠椅艰难地爬向克瑞拉。顶住机舱旋转带来的离心力几乎使他的身体飞了起来，几次朝克瑞拉伸手，结果都差一点点。
破碎的舱门投进来强烈的气流，吹得文森眼睛都睁不开。
关键时刻他急中生智。双脚抵在机舱内壁用力一蹬，扑向克瑞拉。
抱住她的下一瞬间，被气流吸进黑夜。
这是大西洋的上空，没有被人类开化的世界。
没有人为的灯光，天空是璀璨的群星，带状的银河清晰可见。一轮明月高挂天边，一望无际的海水好似一面巨大的银镜，反映着与夜空同样的景象。
海面应该是波光粼粼的状态，宁静得如同镜面的海面实属罕见。
朝着银镜下落的过程中，文森从怀里摸出多拉斯水，拔掉塞子，把瓶嘴放进克瑞拉的嘴里。
“快喝，奇奇……快……”
他不断摇晃瓶身，让瓶内的液体流进克瑞拉的嘴里。
被喝下去的只是其中的小部分，更多的从克瑞拉的嘴角漫出来，化为晶莹透明的水珠消失在夜空中。
只有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喝下多拉斯水，才能起到瞬间完成转化的效用。
从数百米的高空坠下大西洋，对于普通人来说绝对是致命的。可克瑞拉已经显现出观察者的特征，坠海对她来说算不算致命威胁不得而知。
眼看着最后一滴多拉斯水滑出瓶口，文森扔掉瓶子。
感受着风的拍打，他把克瑞拉的头抱在怀里保护起来，闭上眼睛，一头扎进大西洋。
海水几乎同时拍中头、肩和手臂，如同数万只针扎在皮肤表面。
冰冷的海水瞬间包围身体，活活把克瑞拉从他怀里拉开。海水倒灌入耳，听觉瞬间不灵了。
顾不得侵袭全身的寒冰，文森扒开阻碍视野的气泡，努力寻找克瑞拉。
星光和月光被头顶的水纹扭曲，借助暗淡的月光，勉强看到一个柔弱少女在水中下沉。
红火的头发在水里散开，柔弱的身躯没有任何人类的反应，好像一块无机物一样任凭白色的气泡托起身体。
不能继续淹在水里，不然克瑞拉有窒息的可能。
他划着水潜到克瑞拉身边，背起她，把她的双手扣在胸前，朝着头顶的月亮上浮，脚下很快踩到松软的沙滩。
一边划水，一边踩着沙滩前进。
沙滩的地势呈现出上升的趋势，直到上岸。
浮出海面，文森大口喘气，呼吸着夹带海水的咸味空气。
他的脚并没有停下。背着克瑞拉往前走，一直到潮汐冲不到的地方，在一处白色的建筑物废墟坐下。
克瑞拉在海底的时候呛了水，身体惨白，嘴唇发乌，放下之后像条死鱼一样一动不动地躺在他眼前。
不要死……克瑞拉……千万不能死……
文森双手压在她的胸口，实施心脏按压。接着，轻轻抬起她的脖颈，放平胸腔，打开嘴唇，把空气吹进去。
一次——
两次——
三次——
非常柔软的嘴唇，残留着大西洋的冰凉，还沾着咸味的海水。
醒来……克瑞拉……醒过来……
人工呼吸过后又是心脏按压，两套动作不停地重复。到底摁了多少下，吹了多少口气，文森自己也不知道。
活过来啊……求你了……
渡过了痛苦难熬的几分钟，克瑞拉咳嗽了几声，喉咙里呛出水来。
太好了……
看到克瑞拉出现生命的反应，文森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
克瑞拉又咳了几声，身体不断抽动。
那清瘦的身躯是如此柔弱，一碰就会碎的样子。捧在手里得特别小心，要像端着装满水的容器走路一样倍加细心。
即便如此，克瑞拉还是在顽强地与死亡抗争。
“加油，克瑞拉，你可以的……”
身体虽然娇小，但是内心的意志不容小视。得知父母双亡的噩耗，克瑞拉硬是忍着情绪，一声也没哭出来。
“我知道，你可以的……”
但凡遇到困难的时候，她从不知难而退。勇往直前的她不是没有失败过，而是每次都在原地爬起来。
“回来……克瑞拉……”
文森握住她的手，反被更大的力反握住，好像是抓着最后的救命稻草往上攀登。
“没事了……没事了……抓住我，回来，奇奇，回来……”
文森的眼前湿润了，一滴泪水趁机逃脱眼眶的束缚，落到克瑞拉的鼻尖。
克瑞拉的双眼缓缓睁开，脸色惨白，双眼无神。
“文西……”
嘴里漏出微弱的声音，另一手空着的手努力地伸向文森。
不过，克瑞拉眼里的文森在遥远的苍穹，她尽了全力，还是够不到他。
那一刻，文森的心融化了。
他把克瑞拉抱进怀里，吻着她的额头，用脸摩擦她的皮肤，嗅着她身上的香气。感受着她的存在的同时，也把自己的存在毫无防备地交给克瑞拉。
“没事了，奇奇，我在这里……”
“对不起，昨天的事对不起……我再也不说过分的话了……”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原谅我，我只想到保护你……没有考虑你的感受……我不合格……”
“文西……”
克瑞拉缩成一团，轻靠在文森的胸膛。
无需任何粉饰，那温柔的动作已经表达了“我原谅你”的想法。
几声抽泣之后，终于哇啦一声哭了出来。
文森只是抱住她，任她哭闹撒娇。刚刚在地狱的大门前徘徊过一圈，现在的克瑞拉有理由任性，而且通通会被原谅。
*******************
月亮从东边天空移到西边天空，克瑞拉仍然靠在文森怀里。
她哭了很长的时间，哭累之后再也没有说话，不时传来一声可爱的抽泣。
文森静下心来观察周围，很快被不协调感困扰。
坠海的时候并没有看到陆地，为什么能踩着沙滩上岸？
空气暖暖的，风吹在湿衣服表面也不觉得冷。
直到掉进海水之前，吹在皮肤表面的明明是刺骨的寒风。
这片海滩显然是与坠海之前那冰冷的大西洋截然不同的地方。
那么，我现在在哪里？
抱着满腹疑问，文森四下环顾。
他坐的地方是一处古希腊风格的房屋的遗址，房子看起来塌了很多年了，砌地板用的石块又破又旧，石缝之间有很高的草长出来。
远处，灿烂的银河之下，反射着月光的高墙泛着高洁的银白色彩，有如古典的高架桥，环陆地绕，延伸到视野之外。海滩尽头，依稀可以看到一座屹立于海面之上的灯塔，但是没有光线射出来。
文森的心里一震，一股咸味涌上舌根。
亚特兰蒂斯。
月光下那银白色的高墙便是亚特兰蒂斯的外墙，三层同心圆当中最靠近海的一层。
帝国崩落长达数千年，小屋只剩下残垣断壁也说得通了。
文森闭上眼睛，深深地把亚特兰蒂斯的空气吸进肺里。
“奇奇……这里是亚特兰蒂斯……”
“亚特兰蒂斯？”
“圆形的外墙，一定是亚特兰蒂斯！快看！那是亚特兰蒂斯的圆形外墙！”
“在哪里？”
在文森的怀里缩成一团的克瑞拉好像只受惊的小兔。她没有起身，只是静静地把头转向文森所指的方向。
确认了圆形高墙之后，她抬起头。
“真的是亚特兰蒂斯……”
“没错，是亚特兰蒂斯，我们终于到了！”
“真……不可思议……”
大概是因为过度惊讶，克瑞拉的嘴巴像小金鱼一样一张一合。
她顺利通过了转化这一关，现在是以完整的观察者的身份登上亚特兰蒂斯。
再也不必害怕那些欺负过她、惊吓过她的猎人了。外貌虽然没有任何变化，但是身体里面已经脱胎换骨。
经过大西洋的洗礼，重生之后登上传说中的亚特兰蒂斯大陆，在繁星点缀的夜空之下迎接自己的新生。
“……太好了，你是作为观察者来到亚特兰蒂斯的哦。”
“我现在……也是……观察者了……”
有些困惑的语气，听不出来是在遗憾已经失去的人类身份还是没有做好作为一个观察者而活着的准备。
“是的，如假包换的观察者。”文森点点头。
“总觉得……有点遥远呢。我还什么都感觉不到。”
“不用怀疑，你就是观察者。我看得出来。”
观察者具有辨别不同种族的特殊能力。
文森的眼里，克瑞拉不再是人类，而是一个货真价实的观察者。
“是吗……太好了……终于和你一样了……”
克瑞拉绽放出欣慰的笑容。
才停止抽泣没多久，眼角又流出一滴泪水。
这是激动或者高兴的眼泪，微笑的一滴便让文森浸泡在宽慰的海洋中。
“能动吗？”
克瑞拉扭了扭身子。
“……可以。”
以微弱的声音说。
“能走路吗？”文森进一步问，“不能老是坐在这里。”
“……应该没问题。”
“这里好像挺暖和的，把衣服脱了晾干吧，全是沙子难受死了。”
披在身上的还御寒用的外套，沾湿了海水，压在身上相当有分量。加上刚从海滩走过来，鞋子和裤腿沾满了沙子，磨在皮肤表面相当难受。
克瑞拉脱掉外衣，跪在地上，双手捂着胸部。浸湿的衬衫完全贴在皮肤表面，下半身是紧身牛仔裤，匀称的身材展露无遗。
“快不要那样盯着人家看了……不……不习惯……”
“啊啊……不是这个意思……”
舌头不知为何变愚钝了，文森别过眼球，脸不觉红了。
那是克瑞拉啊，为什么会感到难为情……
“海水干掉的话会变白……去找点淡水洗一下吧。”
“这里有淡水吗？”
“应该不难找，柏拉图说亚特兰蒂斯到处是运河，运河里应该是淡水。”
“嗯……去找找吧。”
文森把一只手交给克瑞拉，帮助她站起来。
可能是站得太急，克瑞拉刚站起来就一阵眩晕，身体突然脱力，倾倒的同时被文森接住。
“小心……”
“啊，我没事。”
“到底能走吗？”
“可以。”
克瑞拉毅然决然地回答，可那苍白的脸色一点说服力也没有。
“没办法了……”
弯下腰，勾住克瑞拉的双腿，以公主抱的姿势将她抱起。
克瑞拉没有像昨天晚上一样扭来扭去，而是乖乖地环住文森的脖颈。
“将就一下，找到运河再放你下来。”
“嗯……”
明亮的圆月高挂西边天空，波光粼粼的海水有月光的倒映。后半夜的星空较前半夜来说稀疏了不少，但依旧灿烂。
借着月光，文森下到沙滩，朝岛的中心走了一段，在快到第一层外墙的地方发现了运河。
运河的河床是白色的石灰岩砌成的，两旁都是古代的道路，由于弃置的时间太久，路面杂草丛生。不过潺潺的河水仍然清澈见底。
文森放下克瑞拉，用手指蘸运河里的水尝了一口。
没有味道的液体在舌头表面扩散开来。
“太好了，是淡水。”
“那就……下去洗洗？”
克瑞拉一手捂住胸口，另一只手挡在两腿之间，一副害羞得不得了的样子。
“拿你没办法。我面朝下游吧，不看你。”
“不过……”
克瑞拉犹豫了一下，答应了。
于是文森下到河里。
运河大概是齐腰的深度，对于克瑞拉来说更深一些。
他脱下贴身衣物，浸到水里揉搓。
背后先是传来克瑞拉脱粘在皮肤表面的湿衣服的声音，然后是擦洗身体和搓洗衣服的声音。
不但是外面的衬衫和牛仔裤，她把粉红的抹胸也浸到水里搓洗，成了**上半身的状态。
“需要帮……”
“不要转过来！”
“是！”
文森迅速直视前方。
好险，差点无意识地把头转回去了。
即使看到也没什么吧，小时候一起洗澡都洗过，看一眼背影有什么好害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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湿的衣服必须晾干，运河两旁不怎么避风，也没有可以晾衣服的地方。清洗完成之后两人回到刚才的小屋废墟。
衣服晾在残缺不全的石柱上边，只留下内衣裤，背靠背坐下。
“被带上直升机之前都发生了什么？”
闲下来之后，文森问。
“我被带上了直升机……？”
“对啊，后来发生了很多事，不过你好像一直意识模糊。”
文森告诉了克瑞拉来到亚特兰蒂斯之前的经过。
刚说完人工呼吸的部分，就遭到被克瑞拉的肘关节的重击。
“人……人……人工呼吸？！”
“那你……那你……”
克瑞拉纤细的指尖落到柔软的嘴唇表面，脸一片通红。
意识到克瑞拉的反应，文森赶紧强调：“先说好，人工呼吸不算亲吻。你差点溺水，吓死我了。你要是醒不过来话我怎么办啊……”
意外地，克瑞拉没有说“我才没那么想”一类的话。不过，透过靠在一起的后背，文森还是感觉到她急促的心跳。
“你之前……吻过别的女孩子吗……”
“没有。”一边干净利落地回答，文森一边挂上自嘲的笑容，“总感觉……别的女孩子都不如你可爱。”
“不要以为你花言巧语我就开心……再说我又不能一辈子留在你身边。”
“在你离开我之前我会一直守护你……不，不管什么时候，谁敢欺负你我绝对不饶他。反正只要我们还在一起……哪怕只是一秒也要当做一分钟来使用……”
“好恶心……你不会起鸡皮疙瘩吗。”
“快别说这些了，被带上直升飞机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快告诉我。”
接着，克瑞拉告诉文森遇到薇薇安的经过。
听完，文森正要训克瑞拉，忽然想起不对她凶的保证，话到嘴边又收回去了。
“下次……小心点。再遇到同样的情况记得把我叫醒。”
“对不起……我会的。”克瑞拉咬着嘴唇。
虽然没有训她，不过好像达到了比直接训斥还有效的结果。
文森笑了笑，然后表情变得凝重。
“真没想到……绑架米洛塔的居然是奈特的校友。”
“那个薇薇安真的是带我们来真世界的人？”
“就是她。”
“以前……没怎么听你说过呢。”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把我们带过来以后没什么来往，我也不了解她。”文森惭愧地抽了下嘴角，“早知道以前就主动去和她说说话……”
“没关系。”克瑞拉在文森身后摇摇头，“薇薇安的事以后再说。现在我也是观察者了，应该优先去救米洛塔。”
她悄悄把手挪到后面，与文森的手重合。
心跳加快，身体稍微有些颤抖。
克瑞拉做了个深呼吸，离开文森身后。
她的离开留下短暂的空虚，和煦的海风爬上后背。
两条纤细的手臂双手从身后文森前边，背后被两团柔软的东西压住。
克瑞拉的脑袋也靠了上来，长发扫的肌肤，带来酥痒的触感。
“奇奇……”
“……不要动。让我待会。”
体会着克瑞拉的呼吸，柔和的气流在文森的皮肤表面扫过，有点痒，好像还有点烫。
有多少年没有尝试过这样的肌肤之亲了呢？
小时候一起洗澡一起睡觉都不是什么新鲜事，但是这个年纪还像这样贴在一起，难免有种偷尝禁果一样的背德感。
总觉得妹妹的拥抱包含了比撒娇更深层次的情感。
夜黑黝黝的，潮汐的声音不时响在耳边。
被妹妹从后面抱住，文森不太自在。大概是在紧张，心跳有点加速。
一方面也很慰藉，能成为妹妹的依靠，这个哥哥还不算失败。
就这样保持了一会，腿开始麻的时候，克瑞拉再次搭话。
“那……说好的美人鱼呢？”
这个家伙，果然还记得小时候的约定。
文森早都忘记了那个约定，说起来有点对不起克瑞拉。
不算在船上做了那个梦，可能这辈子都想不起来。
“说的是啊，既然来到了亚特兰蒂斯……去找美人鱼吧。”
“还以为你忘记了那个约定……”
“确实忘记了……后来才想起来的。”
文森握住克瑞拉的小手。
克瑞拉的拥抱变得和文森的语调一样轻柔。
“对不起。我都不知道你一直在意。”
“我不怪你。记起来就行了。这次不许再忘了。”
“怎么可能。不过恐怕得放到任务完成以后。”
文森耐心地等待着克瑞拉的回应，等来的却是缓和的呼吸声。
他偷瞄克瑞拉一眼，发现克瑞拉已经趴在背后睡着了，表情十分安详，还带着一抹幸福的微笑。
“这家伙……”
文森无奈地笑笑，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到地上。
克瑞拉的皮肤比地上的白石板还白，抛了月光之后，光生得如同光滑的瓷器，大师的艺术品也黯然失色。
“安心睡吧，我就在这里，哪里也不去。”
*****************
几个小时之后，满月沉到海平线下面去了，东边海面射来第一缕曙光，天空只剩下一刻启明星，海鸟的叫声沿着海岸飘到耳边。
克瑞拉睡眼惺忪地坐起来，揉着眼睛。
“我……睡着了？”
文森点头。
“呜~又浪费时间了……”
“没事，休息同样重要。转化其实是很消耗体力的，自己不太感觉得出来。”
“每次都不提前把话说清楚……”克瑞拉撅起嘴，“我睡了多久？”
“三个小时吧。不要在意时间，累就接着睡。天亮再去找米洛塔。”
克瑞拉捂着胸部站起来。
手臂下面是纤细的蜂腰，粉红内裤上带着蝴蝶结，修长大腿也奢侈地展露在文森眼前。
“我不要。先去把偷腥猫找到，不然就白来亚特兰蒂斯了。”
“不休息真的没问题？”
“不要搞错了。你以为我是为了谁才来亚特兰蒂斯的啊。”
——“……我和米洛塔顶多只是刚刚认识的关系，我不在乎她的死活……我只关心你……”
克瑞拉说过的话浮现在脑海。
“那就给我打起十二分精神。这是队长的命令。”
文森取下晾在石墙上的衣物，把克瑞拉的交给她，然后背过身子，踩进裤腿往上拉。
“啊！看那个！”
克瑞拉突如其来的声音引起了文森的警惕。
顺着克瑞拉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潮汐带来的白色泡沫在几步之外退下去了，留下一团黑色的人影。
黑影全身都被海水浸透，沙子粘了一身，包括肩上的背包。
文森把克瑞拉保护在身后，怒视着黑影，就这么对峙了一段时间。
黑影在沙滩上躺了一会，被潮汐冲刷了好几次，之后站了起来。
“他还……活着……”
克瑞拉贴得更紧了，双手抓着文森的肩。
“不要怕，有我在。”
回头对克瑞拉说完，文森转向黑影，抬高音量。
“谁！”
黑影先是一愣，然后抬起头来。
他笑了。虽然天还没大亮，但是能看到他洁白的牙齿。
似乎是因为兴奋过度，黑影歪歪倒倒地踩着沙滩跑上前，大喊——
“文森！我奥兰！”
听到这个名字，文森又高兴又难过，露出复杂的表情。
都说傻人有傻福，这家伙能活着找到亚特兰蒂斯或许真是天赐的福利。
“死奥兰，不要吓人啊！”
克瑞拉在身后说。
“啊啊，是克瑞拉吗？！抱歉抱歉。”
奥兰傻傻地搔着脑袋，朝前走了几步。
“还以为死定了，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们。”
“你这该死的巫师……”
浅浅叹息之后，文森挂上欣慰的微笑。
走近之后，奥兰的傻笑变成了有点诡异的表情。
盯着对面的两人看了几秒之后，他红着脸迅速背过身去。
文森保持着裤子只穿一半的姿势，克瑞拉抱着衣服挡在胸前，由于刚睡醒的关系，两人的皮肤都还维持着红润。
“对……对不起！那个……这个……我不知道你们是这种关系！”
“怎么……怎么说呢……我不否认兄妹之间的恋爱……只要……”
“只要不生孩子……你们……你们真心喜欢对方就可以了！”
“哈？！”
文森和克瑞拉的声音同步了。
不知道奥兰脑补了一个什么样的画面，但是他肯定误会了什么。
“白痴！不要乱误会！”
两人的脸都红透了，声音再次同步。
“真是的，遇到笨蛋真头疼。”克瑞拉带着困惑的表情揉了揉额头。
“总之……先穿衣服吧。”
借着兄妹两人穿衣服的机会，奥兰搭话。
“你们为什么在亚特兰蒂斯啊？”
不愧是博览群书的奥兰，一眼就看出这里是亚特兰蒂斯。
“说来话长……”
穿好衣服之后，三人就地坐下，文森和克瑞拉分别简述了抵达亚特兰蒂斯之前的经过。
接着，文森向奥兰发问：“你呢？怎么找到亚特兰蒂斯的？”
“这个啊……你离开船舱之后我也追上去了。看到你悬在直升机起落架上飞走，真的吓了一跳。我找船长说明情况，他还算通情达理，他派了个水手和我开快艇追。”
“直升机飞得太快没有追上，后来看到直升机坠海，水手要返航，我坚持要去直升机那边，他把我扔下海以后就到了亚特兰蒂斯。”
“果然你也是不明不白就上岸了……”
文森意味深长地看向远方，陷入沉思。
奥兰的话破绽百出，不过总的来说还是来到亚特兰蒂斯了。
“我有个想法……”
克瑞拉插话进来。
“你们看，拉克西丝女士和雷德伍德先生都说过，直接去大西洋是找不到亚特兰蒂斯的，不能从海上过去。”
听到这里，文森明白了什么。
把问题想得太复杂，反而忽略了最简单的文字游戏。
“文西和我是从海里浮上来的，奥兰上岸之前也被扔进大海，也就是说从海上不能去的地方，应该从海里浮上来。”
“原来如此啊……”
奥兰用佩服得不得了的眼神看着克瑞拉的背影，这让文森产生来自本能的警觉。
虽然早晚会有个妹夫，但是现在还太早了，而且像奥兰这种天然呆的家伙一点都不靠谱。克瑞拉想找男朋友的话必须找个比我还优秀的……至少是打得过我的……
“文森……眼神好可怕！”
奥兰怯怯地朝旁边挪了一步，像是在做逃跑的准备。
“啊，别介意。只是在想这个说法还是有点牵强。”
“还有更好的解释吗？”
克瑞拉回过头，对文森做鬼脸。
“那种事现在已经无所谓了，既然来到了亚特兰蒂斯，就先把米洛塔找到。”
“哪里去找啊。”
“哦哦，试试这个。”
奥兰吱地拉开背包拉链，从里面拿出一部正在滴水的笔记本电脑。
红色的外壳和弧线形的棱角，是米洛塔的笔记本电脑。
“哈！真亏你想得到！”
看到米洛塔的电脑，文森看到了希望。有了电脑，就能追踪米洛塔的方位了。
“都泡水了……”
克瑞拉叹了口气。
“进这点水就不能工作的话，就不是米洛塔的电脑了。不要小看技术宅。”
一边说，文森一边接过电脑。
以防万一，他还是甩了几下水，之后才打开屏幕盖按下启动键。
开机画面顺利显示出来，三人同一时间松了口气。
克瑞拉用不满的眼神瞪向文森，好像在说“不是说技术宅的电脑不怕水吗”。
文森别开目光，说道：“什么事都有万一的嘛。”
“嘁……借口。”
运行定位系统花了点时间，不过很快亚特兰蒂斯的卫星图就被扫描扫到屏幕里边。
通过卫星图可以看到亚特兰蒂斯的三层环状城墙，一层比一层靠近中心，彼此用运河相连。
文森不由得瞪大眼睛。
“果然跟柏拉图描述的一模一样……”
“果然柏拉图很可能来过亚特兰蒂斯。”克瑞拉说。
“那倒不一定，也许是听来过亚特兰蒂斯的人描述过。表世界那边的梦想家花了几千年也没找到的迷失大陆，在真世界这边这么轻易就被我们找到了，总觉得有点太简单……”
“啊！快看！”
克瑞拉最先发现地图上闪烁的红点，显示的位置不是别处，正是亚特兰蒂斯的中心。
奥兰也看到了红点，睁大了眼睛。
“那是……”
一股热流传遍文森的身体。
“海神殿……”
“哦哦！海神亲手建造的海神殿，在亚特兰蒂斯中心。那是海神波塞冬赐予自己的后代、亚特兰蒂斯的统治者的礼物！”
“谢谢解说，奥兰，可以上路了吗？”
文森合上电脑。
离开小屋的废墟，文森走上刚才发现的运河旁边的路。
脚刚刚踏上石板路，好像灵魂挨了一拳似的，文森的意识中断，眼前一黑，一个踉跄走到前面，好在及时恢复神智，没有跌倒。
一秒之后，他用手臂接住差点摔倒的克瑞拉。
“你也……感觉到了？”
“嗯……”克瑞拉轻轻点头，满腹疑虑的表情，“那是什么？”
“……危险。”
“危险？”奥兰挂上不解的表情。
巫师感觉不到观察者才能感觉到的危险气息。
“嗯……危险。我们的老朋友可能在上面等着我们哪。”
“哦！你说罗尔夫队？”
“早该想到了，袭击长岛的小屋的就是萨罗恩，只有他这个德鲁伊才能操纵蔓藤和睡息素。开始我还不愿意朝这个方向想，不过薇薇安已经承认了。”
“她是怎么说的。”克瑞拉点头，“袭击小屋的就是他们。”
“走上去就要面临……最后一战了吗？”
奥兰的眼里燃气斗志的火焰。
“恐怕是的……”文森转向克瑞拉，“对不起，奇奇，这次可不可以借我你的力量？”
“你说呢？”克瑞拉说着竖起眉毛，抱着手，“说什么哪，我可是文森队的成员，才不让你们把功劳抢了。”
“谢谢你……”
“战斗结束就能解救米洛塔了吧？”
“我想是的……”
“那就好，早点让你们见面你就满足了。”
“对啊，那可是救米洛塔，再危险也得去啊。”奥兰说。
“谢谢你们……”
克瑞拉和奥兰的坚决态度像暖流一样流进文森的胸腔。
道谢之后，他看向远方的山顶。
虽然有青草从石缝之间冒出来，原先的石块表面敷了不少青苔，但是两车宽的道路没有被森林或者灌木覆盖。
这里能看到全部三层城墙。岛的中心的地势比边缘区域高，但坡度并不大。
除此以外，还可以看到一根高耸入云的柱子在山的最高峰。
“那是个海神柱，就在海神殿附近，它就是我们的目标。”文森指着海神柱说，“最后一站了，明白了就跑起来！”
托古代亚特兰蒂斯人先进的建筑技术的福，通往亚特兰蒂斯中心的路不算难走，甚至可以说是非常通畅。
第一圈城墙很快就过了，从城墙的拱门下走过的时候，气势磅礴的感觉就像是石块随时可能砸下来一样，让人不禁加快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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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快落到海平面的时候，队伍穿过最后一段白墙，来到一个宽阔的广场。
地面都是白色的小方砖，中间一座八马奔腾的喷泉，清亮的水从马的嘴里吐出来。
广场另一边的海神殿是典型的古希腊风格，看得出来在变成残垣断壁之前它曾经有过尖顶和立柱。
金色的海神柱就在神殿的五点方位，孤零零地伸到云层之上，凝视着亚特兰蒂斯全岛。
夕阳的余晖在广场和神殿表面撒了一层金色，三人的影子被投射到广场的石块表面，被拖得很长很长，很有归途的味道。
一轮满月刚刚冒出东边海平线，散发着朴素的气息。
中间隔着广场，神殿里走出来三个身影。
因为面对阳光的缘故，那三人的脸上金碧辉煌。
走在中间的是个人高马大的少年，黑色头发，一身结实而粗犷的肌肉。一道狭长的刀疤贯穿嘴角和下巴。装束仅限一件被撕破的短袖汗衫和一条破破烂烂的牛仔裤。
他就是队长罗尔夫。
“老朋友来了。”
文森冷嘲热讽地说。
罗尔夫右手边走的是冷美人薇薇安。她换上了哥特萝莉装束，可能是因为灵魂已经献祭给恶魔的缘故，冰冷的面庞在阳光之下也没有光彩。
少年老陈的萨罗恩走在罗尔夫另一侧，与奥兰一样瘦，但个子不高，身着浅绿色的长袍，手里的木法杖像老树枝一样扭曲。
文森走到前面，冷眼看向步步逼近的罗尔夫队。
不想发生战斗，可是观察者的直觉告诉他战斗是无法避免的。
罗尔夫的笑容带着明显的恶意，走到能踩到文森影子的地方停下。
平静的广场忽然弥漫起一股无形的硝烟味，战斗一触即发。
“好像又闻到观察者的臭味了，这次是两个。”
说着，罗尔夫的视线落到克瑞拉身上。
“你还是老样子没变啊，说实话狼人的骚味在海边就把我熏得想吐。”
一边护着克瑞拉，文森火药味满满地说。
再迟钝的人也看得出来，这两人过去有过不愉快的交集。
“真后悔没在你完成转化之前把你杀掉……”
“哈哈哈……”文森爆发出阴冷的狂笑，“因为有我在你就没法拿到第一名吗？真是只胆小的狼人哪。”
“住口！”
罗尔夫的吼声如同一声惊雷响彻天空。
“文森，不要在满月之夜和狼人战斗。”薇薇安说，“今天……”
挂在罗尔夫队的三人身后的天空，恰好是一轮满月。
满月之夜，狼人的力量和速度会变成平常的若干倍，非常危险。
“更不能在满月之夜夹着尾巴逃跑。”文森回答。
克瑞拉忽然发出冷笑。
“哼，有什么了不起。满不满月都打败狼人给你看。”
罗尔夫突然爆发出恶劣的笑声。
“看来你找到了好队友啊……差不多该告诉我宝藏谜语了吧，观察者。”
每次说到“观察者”三个字，罗尔夫总是强调似的加重语调，语调非常讨厌。
克瑞拉已经听不下去了，攥紧了拳头。
文森对克瑞拉轻轻摇头，用眼神告诉她要冷静。
“谜语会告诉你的。在那之前先把米洛塔还来。”
“不要！先教训他们一顿！”克瑞拉反对。
“真丢脸啊，文森。在妹妹面前像个软蛋。”罗尔夫说。
“够了！”
“克瑞拉！”
被文森吼了全名，克瑞拉狠狠地咂了嘴唇，但还是听了哥哥的话，退到后面。
薇薇安不声不响地上前一步，甚至没人觉察到她的动作。
“米洛塔现在很安全，留下谜语就让你们见面。”
不用她说，文森队的三人也通过定位系统追踪到了米洛塔的位置。
不论罗尔夫队让不让路，去海神殿救米洛塔的想法都不会改变。之所以愿意以谜语交换，是因为想尽量避免不必要的战斗。
“可以吗？”奥兰小声向文森确认。
“没什么不可以。寻找宝藏的任务已经放弃了，只要能救米洛塔……什么条件都无所谓。”
“还是觉得应该教训他们一顿。”
克瑞拉依然没有放弃战斗的想法。
“光是罗尔夫和萨罗恩倒无所谓……不能让你们直面薇薇安。”
作为恶魔的代言人，将文森兄妹从表世界拯救到真世界的女人，薇薇安的力量可以说是深不可测。只要有可能，文森宁可避免与她的任何战斗。
前提是——
“先把米洛塔还给我们。寻宝的任务我们早都放弃了，谜语方面我们不会抵赖。”
只有拯救米洛塔的这个原则，坚决不能让步。
先交出谜语是不可能的，那样一来筹码就全都落到了罗尔夫队手中，文森队会彻底失去主动权。
罗尔夫皱着眉毛，活动着的手腕发出咔咔的骨头响声。
“谈判……无法达成一致吗……”
“看来是呢。”
“文森，不如趁这个机会，分清楚谁才是真正的第一！”
“那就没办法了。”
谈判转瞬之间破裂，转化为狼人形态的罗尔夫已经跃到文森面前。
上半身变成了原来的四倍宽厚，浑身被又浓又密的绒毛覆盖，还多了一条结实的尾巴。
即使变成了狼人形态，他脸上的刀疤依旧醒目。
文森认得那道疤——罗尔夫就是曾经对失去控制的他实行抹杀的那个领头狼人。
爪子挥过，文森的外衣留下三道裂痕，所幸只受了点擦伤，没伤及骨肉。
罗尔夫的动作似乎比一般狼人更快。
是受到满月的影响吗……
几步之外，奥兰的脚下展开了一道紫蓝色的魔法阵，弧线和直线相互交错，有烟一样的紫色光点升到空气中。
施法之前，他拿出自己惯用的法杖。那是把笔直的、顶部镶着红宝石的法杖。
他的嘴里振振有词地吟唱着咒语，火球冰球源源不断飞向萨罗恩。
萨罗恩则以擅长的自然系技能予以还击，不断有绿色的光波逼近奥兰。
他召唤出无数的蔓藤，从地面的石缝之间冒出来，以扭动的姿态刺向奥兰。
奥兰一看到蔓藤就眼红了。没错——这就是袭击过长岛的小屋，还绑走米洛塔的蔓藤。即使是出于报仇，也要跟萨罗恩分个高下。
文森的回转踢被罗尔夫躲过，但只是个假动作，另一条腿踹中罗尔夫的额头，接着利用弹力，后空翻落到地上，拉开距离。
战斗全面打响，文森却陷入犹豫。
现在的局面是三对三，通常考虑，一人对付一个对手再合适不过。
可是，薇薇安的战斗力甚至在罗尔夫之上，不能让把薇薇安交给克瑞拉对付。考虑到罗尔夫那可怕的爪子，让克瑞拉面对罗尔夫也不是明智之举。
抓准了文森思考的空当，罗尔夫致命的爪子挥到眼前，来不及躲闪。
只需一击，就会身首异处。
文森的眼前就快出现人生的走马灯的时候，罗尔夫被一团红色的身影踢开。
华丽地降落到文森面前的，是克瑞拉威武的身姿。
为了最大化地降低行动阻碍，火红的长发不再是双马尾，盘成一束之后高高立在脑后。
自信的表情、斗志满满的眼睛，眼前的妹妹已不再是那个弱不禁风的娇气妹妹，完全是新生后的女武神。
“只能帮你到这里了，狼人交给你没问题吧。”
“克……”
看到克瑞拉的微笑，文森语塞。
“就算对方是薇薇安，也不能让哥哥打女人。女人的事就交给女人解决。”
挂在克瑞拉脸上的，是跃跃欲试的微笑。
也对……现在的克瑞拉需要的不是溺爱，而是依靠……
这么想着，文森露出阴险的笑容。
“别让我失望。”
“小意思。”
克瑞拉俏皮地挤了个眼睛，跑向薇薇安的方向。
不知是出于本能还是对文森的仇恨太过强烈，罗尔夫没有去追克瑞拉，他再次扑向文森。
一击。
一击。
再一击。
爪子划破空气，发出呼呼风声。
罗尔夫步步紧逼，文森只是一味地闪躲，或者用银刺格挡罗尔夫的攻击，非常被动。
不仅如此，罗尔夫那庞大的体型完全压制了文森的行动。
衣服被抓得七零八落，红色在被划烂的衣服表面扩散开来，体力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流失。
挡下无数次爪击，文森两手发麻。罗尔夫突然旋转身体——
尾巴像钢鞭一样击中文森的双腿，身体横了起来，罗尔夫抬起后退，把他的脑袋踩进地面。
额头传来一声沉痛的闷响，鼻子被呛人的铁味填满。
低估了满月之夜的狼人的速度。
如果是普通人的话，这下已经粉身碎骨了吧。
“仅此而已吗？观察者文森。”
罗尔夫加重脚底的力量，碾压文森的脑袋，地面很快碎裂开来。
鼻子蹭进了泥土里，喘不上气。
“何必呢？只要把谜语说出来——”
小腿传来一股刺痛，罗尔夫抬起腿，发现一把匕首插在肉里。
拔掉匕首，文森已经没了人影。
在力量方面想胜过罗尔夫是不可能的，但是即使是满月之夜，观察者的速度还是比狼人更快——
“废话多。”
文森吐掉嘴里的泥土，再次摆出攻击姿态。
罗尔夫气急败坏地扑了过来，爪子又一次击碎地面，流着口水的长嘴里漏出声来。
“文森，不要老是逃跑，面对我！”
“嘁……”
拉开一段距离站定，文森用眼角瞥向身后。
靠近广场边缘的地方，奥兰的双臂被地底冒出来的蔓藤困住，暗刺深深扎进肌肉，两条膀子上面全是血。
就在奥兰向文森求助的那一刹那，两人的视线对上了。
文森向奥兰递了个眼神，奥兰便心领神会地眨了下眼。
双臂失去活动能力，奥兰只好用脚猛踏地面。这是他锻炼过的独特的施法方式。
随着脚底与地面的接触，蓝色的光带贴着地面蹿向萨罗恩，发出碰撞之后，光带变为透明的冰晶，把萨罗恩的双脚冻结在地面。
可这仅仅是封住了他的行动，魔法师通过嘴的吟唱配合手的动作施放法术，封住脚可以说对他的施法毫无影响。
“有破绽！”
“有破绽！”
萨罗恩的话语与罗尔夫重叠了。
更粗壮的蔓藤顶飞奥兰的同时，罗尔夫的爪子拍中文森。
几乎直接命中身体，银刺没能完全格挡这一击。
留下三道皮开肉绽的血印，身体浮空后失去控制，撞向地面。文森在失去平衡的情况下轻轻点了地面，就着被击飞的冲力飞向萨罗恩——
萨罗恩只关注奥兰，发现文森逼近时为时已晚。他来不及吟唱防御魔法，准备逃跑时，才明白奥兰把他冻在原地的意义。
文森的回旋踢乘风而至，踢倒萨罗恩的同时，斩断困住奥兰的蔓藤。
着陆之后，文森拧起还在恍惚状态的萨罗恩，用膝盖顶去十来步远，奥兰的火球毁天灭地地落到萨罗恩掉落的地点。
重击。
燃烧。
爆炸。
萨罗恩连同他召唤的藤条一起沦陷在烈焰中，火光染红了天空，空气变得扭曲。
火焰带来的热量太高，文森与罗尔夫不得不暂停动作，只顾得上遮眼睛。
烈焰与硝烟散去之后，萨罗恩的身体还在抽搐。
并没有把他杀死，只是晕过去的程度。
解决掉一个敌人，文森与奥兰互相竖了个大拇指。
罗尔夫队里每个队员的实力都是顶尖的，但是毕竟是临时组建的队伍，彼此之间还没有任何默契。
与罗尔夫队截然不同，在默契方面文森对自己的队伍很有自信，无需语言交流就能配合。
抹去嘴角的鲜血之后，文森转回罗尔夫。在他身后，双臂下垂的奥兰也沐浴着夕阳的光辉站起来。
解决完一个对手，文森也付出了不少的代价。
被狼人爪子抓伤的地方火辣辣的，体力也耗了不少，他大口喘气，每一次呼吸似乎都在撕裂伤口。
“罗尔夫……你对第一名有点误会。第一名属于文森队，不是文森一人，少了一个人就不是队伍！”
面对文森的挑衅，罗尔夫的愤怒爆发了。
一个字也没有说，而是发出狼群首领的怒吼。声音震天动力，海神柱也为之颤抖。
转瞬之间文森已经停到眼前，与文森短兵相接。
银刺闪着寒光朝上砍——
却深深陷入狼人的毛皮，没能撼动罗尔夫那城墙般厚实的身躯。
罗尔夫挡下文森的第一击反击，爪子落下——
文森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溜到一旁，身后飞来一团冰蓝色的光，噗嗤一声击中罗尔夫的两条臂膀，留下一团发白的蓝色冰气。
那是奥兰的冰冻魔法。杀伤力非常有限，但是可以减缓对手的速度。
“你说谁在逃跑！”
文森从天而降，踢向罗尔夫的脑袋。
被减速之前的罗尔夫完全有时间用爪子划烂文森的腿，但是现在迟钝的动作只允许他做出防御姿态。
文森的鞋底好像把锤子一样陷进罗尔夫的手臂，罗尔夫退了几步，没受到多大伤害。他迅速逮住文森的踝关节，一翻身把文森摔在地上。
地面破碎开来，文森的脑勺受到猛烈的冲击，脖子被卡得喘不过气，无法挣脱狼人的蛮力。
罗尔夫一手卡住文森的脖子，一边举起另一只爪子——
却被奥兰的飓风吹飞。
文森花了一秒钟调整呼吸，视线恢复正常之后重新站起——
某个黑色物体擦着耳边扫过，哪怕再快零点五秒，头就被炸开花了吧。
飞过去的是罗尔夫掷出的石块，有排球大，奥兰没来得及躲闪，被石头正中腹部，接着重伤倒地。
随着巫师的倒地，巫术失去效用。
罗尔夫的肩上，蓝色的冰冻渐渐融化。
行动恢复正常之后，罗尔夫冷嘲热讽地说：“文森队就这点本事？”
“四分精神的程度而已……”文森回答。
他很关心奥兰的伤势，但强敌当前，能够保住自身就不错了。
被罗尔夫摔过之后，伤口裂开的地方有如火烧。
“……海神的宝藏对你们罗尔夫队有那么重要？”
“谁知道呢？”
“重要到绑架校友的程度？你还真找了个冲名次的好办法。”
“如果违反命令的第一名被刷下来的话……”
“消息真灵通啊。”
拉克西丝女士的命令是立即回奈特学园，现在来救米洛塔确实是在违反命令。
“不给你这小狗人一点教训看来是不行。”
“现在求我还来得及……观察者。”
“那是你的遗言吗？”
“废话多！”
语毕，罗尔夫四脚着地开始疾奔。
逼人的气势，仿佛扑过来的是辆熊熊燃烧的战车。
文森捂着流血的伤口，陷入困境。
不能让罗尔夫通过，不然他会将目标转移到身后的奥兰。虽说二打一在数量上占了优势，但是放罗尔夫过去的话反而对奥兰不利。
狼人冲到跟前的瞬间——
脚底刚好踹到对方头顶。
以海面的满月为背景，左边是庞大的狼人，右边是腿部线条与地面平行的观察者。
下一秒，观察者被狼人撞飞出去，落到奥兰旁边。
伤口又一次被撕裂，腹部血肉模糊，地上留下长长的血印。
好像没遇到任何阻挠一样，罗尔夫继续撞向奥兰。
要想在一对二的战斗中反败为胜，必须先解决近战能力比较薄弱的奥兰。
另一方面奥兰还伏在地上。
硬碰硬的话，也许文森与奥兰加在一起也不是罗尔夫的对手，偏偏遇到今天是狼人最强的满月之夜。
宝藏什么的让他们就是。
唯独——唯独绑架米洛塔这一点不可原谅！
虽说有时候可以不择手段地完成任务，但是绑架米洛塔这件事超越了文森的底线。
“奥兰！”
呼喊没有效果，奥兰还是趴在原地。
“可恶……”
咂嘴唇之后，文森跑到奥兰身边。
把在罗尔夫撞上之前搬走，也许能保护他。
“文森……给我十秒钟……”
意外地，刚伸出手就听到奥兰说。
奥兰蜷着身子，脑袋埋在地上。
藏在胸腹和**，两只手里闪着蓝光，有什么魔法在酝酿。
“你……”
“就十秒……”
“来不及！”
“九秒！”
罗尔夫已近在眼前，不要说十秒，撞击就在转瞬之间。
“可恶……”
“快了！”
就在这时，文森注意到奥兰身后的绿色物体。
那是萨罗恩倒地之后，留在地上的带刺蔓藤。
“给你五秒！”
文森咬紧牙关，扔掉银刺，徒手抓起蔓藤。
那一瞬间蔓藤表面的刺扎进了肉里，但是比起狼人的爪子带来的伤害，这算不上什么。
以文森的咆哮作为背景音，抽过去的蔓藤正中罗尔夫的肩膀。
厚重的绒毛是天然的护甲，除了稍稍改变罗尔夫前进的方向之外，没造成多余的伤害。
罗尔夫也注意到了方向的改变，修正路径之后继续突进。
蔓藤第二次飞向罗尔夫，韧性较好的尖端刚好在罗尔夫的前爪周围缠了几圈。
“难道——”
罗尔夫的狼眼睁大了。
“去——死——”
利用罗尔夫飞奔带来的离心力，文森忍住伤口的剧痛，死死拽住蔓藤往后拉。
像画圆弧一样，以自己的身体为圆心，蔓藤为半径，活活把罗尔夫拉离轨道。
罗尔夫眼睁睁看着奥兰就在咫尺之遥，努力伸出的爪子仅仅是刷到奥兰的发丝。
狼人形态的罗尔夫体重超过了两百公斤吧，蔓藤承受不住这份重量，从中断裂。
由于惯性带来的后坐力，文森与罗尔夫朝彼此的反方向弹开。
不过，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
“来了——冥河之柱——”
喊着魔法的名字，奥兰双手举过身体。
无数雪片在手掌周围聚集，形成四根透明的冰柱。
随着手的挥出，冰柱刺向罗尔夫，刚好把他的四肢固定在地上。
剥夺罗尔夫的行动能力只是临时手段，打败他还需致命一击。
“文森——”
奥兰看向文森的时候，文森已经高高跃起。
罗尔夫拔起一块冰柱，作为武器扔向文森。
千钧一发之际，旁边飞来的火球击碎了冰柱。
“这就是观察者！”
拳头朝向被冰柱固定在地上的罗尔夫。
决定胜负的一击，文森发出观察者的咆哮，集中所有的力量——
锤进罗尔夫的胸膛。
一声巨响之后，罗尔夫四脚朝天，长嘴里喷出带血的唾液。
地面碎出一个圆形大坑，冰柱完全碎裂，冲击波沿着圆形扩散到亚特兰蒂斯上空。
世界仿佛失去了声音。
无法呼吸。
无法移动。
狼人金色的眼球看进观察者鲜红的眼里，锋利的爪子颤抖着举到他的鼻尖。
随着利爪的脱力，时间再次恢复流淌。
罗尔夫失去力量，狼人形态化为烟尘消散，恢复人类的体型。
恢复了呼吸。
恢复了感觉。
文森大松一口气，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气。
奥兰捂住受伤的腹部，走到文森身边。
“成……成功了？”
“天亮之前应该醒不来了。”
文森从罗尔夫身上起来。
他遍体鳞伤，浑身没有一处没被罗尔夫的爪子抓破。褴褛的衣衫后面隐约看得出沟壑纵横的惨状。
“你没事吧？肚子的伤很严重，不会失血过多吧。”
“但愿不会。你呢？”
“还好……骨头没断。”
这么说着，奥兰还是连腰都直不起来。苦笑的表情透出的更多是痛苦。
战胜了罗尔夫和萨罗恩，但只是勉强做到而已。
“都是笨蛋。用那种姿势吟唱大魔法谁看得出来！还有那个‘冥河之柱’是怎么回事！又不是非得命名！”
“我觉得很帅啊！再说也骗了罗尔夫啊！”
“果然是白痴！”
锤了奥兰的肩膀，文森看向广场与海神殿连接的地方。
那是克瑞拉和薇薇安的战场。
不详的黑光像闪电一样不断打击那边的广场，似乎是打算把夕阳的最后一丝光芒也遮蔽。
“战斗……好像还在继续。”
“没时间了，赶紧去帮克瑞拉。”
“你行吗？最好先处理一下伤口。”
“我知道，再严重也得上……”文森撕掉袖子，作为应急手段包住受伤的腹部。
“这样就行了？”
“应该没问题吧……你呢？走得了路吗？”
“呃……”
奥兰试着走了两步。
能走直线，可能是由于胸腔的疼痛，走路的姿势怪怪的。
“半斤八两……”
文森挂上无奈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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